唐太宗昭陵两骏，是好意思国宾夕法尼亚大学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它们重近8吨，是怎样从陕西省礼泉县的九嵕山上，经过一次次位移，终末飘舞到异地别国的？

洛阳东北郊的金村大墓，是数位东周王及附葬臣属的墓葬，出土的文物数以千计，却简直全部流失国外，中国境内留存至今的传金村出土文物，公认的仅有三件。加拿大皇家安不详博物馆保藏的金村文物最为丰富，那么，该国宣道士怀履光（William Charles White）究竟有莫得参与盗墓？

中国国度博物馆计划员霍宏伟主要从事汉唐考古学计划，在洛阳16年的郊外考古与文物计划劳动中，主剪发掘过洛阳东周王城西城垣职业、隋唐洛阳外郭城里坊区砖瓦窑址，以及数百座汉晋唐宋墓葬。2012年，他启动计划流失国外的中国文物，在好意思国、英国、日本的多家博物馆、好意思术馆，近距离不雅摩过较多张含韵。“现场发掘出来文物，和在国外看到流失文物，嗅觉统统不同。在国外看到它们，嗅觉就四个字，‘莫名疾首’。”

霍宏伟录取了部分有代表性的国外文物，写成新书《望长安：国外博物馆保藏的中国故事》，或者复原了文物流失到国外的凭据链，或者从头发掘出文物背后被澌灭的历史。他但愿这些文物在畴昔踏上回家之路前，有更多东说念主能了解它们的前世今生。

《望长安：国外博物馆保藏的中国故事》

霍宏伟 著

生活·念书·新知三联书店2024年5月版

当考古学者在国外看到文物

霍宏伟是洛阳东说念主。洛阳行为十三朝古都，深埋着太多历史。“我小时期就常听父母讲，祖上留住的宝贝或者家产一定要撑持好，淌若后代把宝贝或者家产给卖了，那叫败家子。是以我很早就有传家宝情结。”

他简直温顺到流失国外的中国文物，始于1985年。那时，他所在的学校开设了一门课程叫“洛阳文物志”，本分们提及洛阳文物的国外流失情况，尤其是民国时期，金村东周大墓严重被盗的历史，霍宏伟被深深刺痛，“我从不看盗墓演义。”

1988年大学毕业后，霍宏伟在洛阳市文物劳动队从事考古发掘劳动，一作念等于十几年。1991年，在邙山主理清算一座保存完满的唐代三彩墓，是他考古糊口中超过难得的资历。古都洛阳墓葬可谓“十墓九空”，这座墓之是以能完整保存下来，是因为上头还有一座近代墓，盗墓贼用“洛阳铲”钻探时，发现是近代墓后就毁掉了。

这座唐墓的主东说念主叫屈突季札，是唐代大将屈突通的孙子，死时才13岁。随葬器物被发掘出来后，为了安全起见，霍宏伟和目田军战士通盘用草编成绳，将文物捆扎好装上军车，又将它们一个一个地抱在怀中，再运至当地文博部门进行妥善撑持。那时，他抱的是一件唐三彩文臣俑。

2012年，霍宏伟第一次出洋，去好意思国宾夕法尼亚大学作念馆藏中国汉唐文物拜访计划。宾大博物馆是好意思国七大保藏中国文物的中心之一，霍宏伟在那处看到了中国唐三彩。没思到这么与“故东说念主”在别国再见，霍宏伟十分感触。在一篇先容宾大博物馆藏中国古器物文章的收尾，他的行文从严谨而要领，变得理性而缜密，防范回忆起在洛阳邙山对唐代屈突季札墓进行考古发掘的场景：“咫尺回忆起来，抱着唐三彩的嗅觉真幸福，仿佛梦回唐朝，与唐东说念主对话。”

那次宾大之行，对霍宏伟感情冲击最大的，是看到了昭陵六骏中的两件“飒露紫”与“拳毛䯄”。唐朝开国之初，李世民已经在历尽艰险，多匹战马因此点火。修建陵墓时，李世民命东说念主将其生前所乘六匹战马雕刻于石上，“在我国陵墓石刻中是前无古东说念主的作念法，代表了中国雕刻艺术的巅峰，今天天安门广场东说念主民能人挂念碑上的十块浮雕，那时就模仿了昭陵六骏雕刻的施展手法。”

上千年来，“飒露紫”与“拳毛䯄”都和其他四件骏马石雕通盘，看守着李世民和长孙皇后。如今，其中两匹石骏却被别离在大洋此岸的大学博物馆里。纷乱的时空、历史反差把他击中了，“我那时就很思让它们重返故乡，但我雅人韵士，又窝囊为力。我就只可提起笔，把我所看到的国外文物至意记录下来”。

尽可能梳理文物盗卖、流失的凭据链

写《望长安》时，霍宏伟的要点是根据最新的考古发掘费力和学术计划效果，尽最大可能完整梳理文物盗卖、流传甚至流失到国外的凭据链。

2002~2003年，考古学家通过大面积考古，发现昭陵六骏石刻的唐代基石。有学者料想，明嘉靖年间关中发生地面震，昭陵六骏也可能严重受损，于是在明万历至清顺治年间，民间东说念主士对石骏进行了复位、爱戴。霍宏伟说，此次考古发现揭开了宾大博物馆的两骏石刻的原始环境，是它们从陕西礼泉县到宾大历程中发生的第一次“位移”。

两骏前后资历了五次位移，才最终沉溺风尘，其中要津的出境方法，畴前一直成谜，宾大博物馆的纪录则表露，它们来自利东说念主捐赠。几年前，上海大学教授陈文平根据上海博物馆藏费力发现，是古董商卢芹斋等东说念主将它们盗卖出境，北洋政府还曾策画将卢芹斋持捕归案。“是以宾大博物馆的两骏天然是通过捐赠样式赢得，但仍然是违警的。”霍宏伟说。

多年来，宣道士怀履光究竟是否参与金村大墓盗窃，一直众说纷繁。流传最广的一个说法是，怀履光期骗在开封作念圣公会主教的身份，参与了大墓盗掘。

霍宏伟梳理史料后合计，1927~1931年金村大墓被浪漫盗掘时期，怀履光没去过金村大墓现场。但他在1932年到过，日志里却莫得更多防范纪录。随后，霍宏伟在怀履光写的《洛阳故城古墓考》里，找到了他那时真实行程的凭据。

书里有18张相片，本色是金村大墓所在的洛河平原、北邙山黄土丘陵地貌、古墓冢漫衍情况等等。怀履光在媒介中说，书中大部分插图是他我方拍摄的。“这说明怀履光去洛阳的规划等于造就金村大墓，为写《洛阳故城古墓考》作念准备，亦然为了幸免以后在说念德与伦理层面遭到责备，是以才在日志里成心不写到金村的事。”据那时东说念主纪录，洛阳盗墓最为猖獗时，盗墓贼不分日夜，“挖掘现场，摊贩林立，棚帐遍设，古玩收购商东说念主，连接于途”。霍宏伟料想，在金村，怀履光很可能与盗墓东说念主员有过讲和，为了进一步了解金村大墓的墓室结构与随葬品漫衍情况。

如今，中国境内留存至今的传金村出土文物，一般合计仅有大铜鼎、铜尺、“命瓜壶”三件。至于墓主东说念主究竟是东周哪些王及臣属，也因为大墓被屡次强抢，至今无法得到证实。

宫廷政变背后的将军故事

在大英博物馆中国馆中轴线的后部，展出着一组唐三彩俑，被大英学者合计是镇馆之宝。2017年，“大英博物馆100件文物中的寰宇史” 先后在中国国度博物馆和上海博物馆展出。其中，展出了一件遍及的三彩文臣俑。

可是永久以来，大英博物馆学者仅仅根据上世纪30年代文物入馆时，随附的原始墓志拓本翻译过来的英文，将墓主东说念主姓名音译为“刘廷荀”。2015年，中国国度博物馆主理的《国外藏中国古代文物简易·英国大英博物馆卷》编纂劳动启动，霍宏伟追究部分大英博物馆文物的计划。他发现，洛阳出土唐代墓志中莫得“刘廷荀”的墓志，但根据墓志拓片里刘氏卒年痕迹，找到与其匹配的刘庭训墓志信息，该墓志原石现藏于开封市博物馆。

霍宏伟还考据出刘庭训下葬所在在唐代上东里，位至今天陇海铁路的南侧近邻。上世纪20年代，铁阶梯经过邙山南麓，一批古墓被龙套，墓汉文物批量出土，许多外籍铁路职员顺便收购和径自偷运出境。

刘庭训是史册中被湮没的东说念主物，莫得任何笔墨纪录。霍宏伟说，他的资历其实很有代表性，是盛唐时期几场血雨腥风的宫廷政变的亲历者和见证者。

唐高宗、武则天总揽时期，刘庭训因逍遥契丹叛乱，从滥觞级的军官升至六品官员。神龙政变时，他参与了诛杀张易之，辅佐中宗奏凯登基，遂升为五品，此后转任太平公主府典军。唐玄宗继位后，与太平公主争夺最高总揽权力，截止是太平公主冤家被全部斩杀。奇怪的是，刘庭训不仅没被拖累，还加官进禄，受封“忠武将军”。霍宏伟根据墓志中的委婉纪录料想，他应该是向唐玄宗提前通报了太平公主行将谋反的音问。“在阿谁不竭有宫廷政变的时间，资历跌宕振荡的刘庭训能各式化险为夷，活到71岁才沉稳牺牲，实乃幸甚之至，令东说念主齰舌。”霍宏伟说，但他笃定思不到，我方牺牲后1000多年，墓中的唐三彩俑会远渡重洋，成为大英博物馆的镇馆之宝之一。

“考古学的压根规划是‘以物论史、透物见东说念主’，八个字在这组唐三彩背后的历史发掘上，体现得超过充分。”霍宏伟说，这些计划也进一步彰显了在计划国外藏中国文物方面，中国粹者本该领有据理力图的谈话权。

甄别文物流失的样式至关紧要

旧年，网友好处的一部短剧《逃出大英博物馆》全网爆火。一光棍着翠绿汉服的“玉壶精”行为主角，叙述了流荡国外的“国宝”弥留但愿归国的故事。随后，网上掀翻一阵探求文物回顾的上涨。

《望长安》里，霍宏伟写了这么一件旧事：“2018年11月23日中午12：01，从伦敦飞往北京的国航客机安详地降落在都门国际机场跑说念的逐一瞬，机上又名乘客的眼泪简直夺眶而出。他和共事此行肩负着一项光荣而圣洁的职责——将流荡国外150余年的圆明园旧藏青铜器‘虎鎣’护送归国。大众皆心合力，终于圆满完成任务，让‘虎鎣’安全回家。这名心潮澎湃、抖擞不已的乘客等于我。”

行为汉唐计划标的的考古学者，霍宏伟频频被东说念主问及的一个问题，亦然指不胜屈件流失在国外的文物，什么时期才智回家？“要让流失在国外的文物奏凯回家，甄别文物流失的样式至关紧要。”

以往有学者撰文说，通过干戈抢夺、违警私运出境的文物，说念德上属于非正义占有，中国行为文物流失国不错保留追索权，但简直奉行追索时还需拿出凭据，评释某件或某批文物系通过干戈或私运样式流出。

霍宏伟还反对国外某些学者对于文物是“寰宇性”的不雅点，“文物不仅是文物，还应该上升到一个国度或者民族的文化遗产高度”。他说，国际学界对于文化遗产保护有两个紧要原则，一是原真性，一是完整性。“从这个角度来说，一组或者一件文物保存在文物正本所属的国度，是最相宜的样式，亦然最理思的景象。因为考古计划反复强调，要复原历史情境，回到考古现场，让这些流失至国外的文物回顾到它们的故国，也等于回顾到历史情境当中。”

而要让文物回家，“需要文博考古学者和法律学者通力联结，施展各自专科上风”。令东说念主同意的是，中功令律界也在积极参与，并在某些文物的奏凯回顾上取得进展。“咱们应该乐不雅地看待畴昔的文物返还问题，是以我这本书的名字天然是《望长安》，等于辛弃疾写的‘西北望长安，哀怜无数山’，但终末我照旧肯定，‘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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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晓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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